露白
全国卷2
交卷这么晚大概是没有大学能上了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一个互相套路的故事。前方欧欧吸预警。
艾特我最爱的坑友小天使 @B_Nori
露白
01
日本，京都，龙安寺。黄少天蹲在传说中的枯山水前面，满心想起的都是他的喻文州。
“队长，这里的方丈说话我听不懂，但是人家说这是日本国宝级的艺术，每个人都在拍照所以我也拍了。小姐姐翻译老好长一段老和尚的解说，可我还是看不出个什么名堂。依我看，还不如金阁寺殿顶那些如假包换的黄金好看。说起来难得出国旅游一次为什么我的旅行路线全是看老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环球影城。
“话说回来，这片庭院倒是让我想起你。所以发给你看看。”
千里之外，喻文州的手机上接着跳出两张图片。一张图片上端端正正地收纳着包罗万象的日式庭院，另一张则是别人拍到的照片——在白花花的沙石背景下，他的小少年笑闹着，脸几乎要占满整个屏幕。
“小姐姐的拍照技术有待提高。”跟进来的消息这样说。“我的英明神武帅气一点都没体现出来，照得老大不正经的样子。”
“挺好的。”片刻之后喻文州回复他。“少天怎样都好看。”
02
其实黄少天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喻文州。
少年时代的自己简直恨极了他身上那该死的冷静。那句话怎么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而自己就像是头总在他身侧暴跳如雷的麋鹿，他甚至都不曾分心看过自己一眼。
“这是可以预测的结果。”那时的喻文州说。平静的语调让黄少天怀疑他身体某个部分住了个老头子。
像极了眼前这片不大的庭院。冷静而自持。看似简单，实则暗潮汹涌，捉摸不透。
老方丈说他有慧根。
其他游客跟着导游绕向前院，而他还留在原地盯着白色的砂石水纹发愣。那老方丈踱步过来，用日语对他说了了几句话，可惜他听不懂，只能抱歉地朝人家笑。
方丈塞给他一张签文。他低头看过去，密密麻麻的平假名他看不懂，但签首的“中吉”二字他还认得。
“恋爱”老方丈用极其夸张地表情和缓慢的语速对他重复这两个字。而后又指了指签文。仗着两种语言一衣带水的关联，两个人倒也完成了一次交流。
“萌大奶！”方丈说。
黄少天做恍然大悟状，伸出右手比了个OK的手势，而后觉得又不够恭敬，想了一想，按照电视剧里看来的少林弟子的模样双手合十向方丈行礼。
黄少天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喻文州。
他离开喻文州的每一秒钟都在想他，连一个语言不通的老和尚都看得出。
03
人类总是贪心的。越是重要的东西就越是欲求不满。晚上回到日式的温泉旅馆，泡过温泉换上暖烘烘的浴衣，黄少天躺在榻榻米上又想起了那张“中吉”的签文。
为什么不是上吉呢？他想。翻身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黄少天并不像别人所认为的那样洒脱率性。他对所有和喻文州有关的事都患得患失。
“队长，日式温泉超有趣。除了能煮温泉蛋，这家还能煮蔬菜，听说全日本就这样几家。而且啊，这家旅馆超有趣，客人来到这里要像回家一样打扫啊做饭啊什么的。 退房的时候老板也会带着其他的住客站在路口大声喊‘一路顺风’。搞得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今天早上我们离开的时候老板也这样送了我们一次。大概是住得时间不够久吧，我只觉得有趣，并没有其他感觉。
“队长下次你也来试试吧。我们一起，说不定就有回家的感觉了。”
“听着挺有趣的。真希望能陪你一起去。”喻文州过了一会才回复道。“温泉煮蔬菜应该很健康，多吃点。”
然而屏幕对面的黄少天已经窝在被子里睡着了，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04
日本，大阪，环球影城。
黄少天挤在一群孩子中间看奥利凡德魔杖店的老演员为顾客挑选魔杖。那些小孩子仿佛也都也成了电影中的天选之人，要试三次魔杖才买得到称心如意的那把。
黄少天为喻文州也挑了一把魔杖。深棕色的接骨木上缠绕细细的藤蔓，放在红色内衬的锦盒里，盒子底部煞有其事地用花体的英文写上喻文州名字的拼音。如果不是标签上大写的“MADE IN CHINA”可能会更好。这小东西从温州某个加工厂里出发，漂洋过海来到大阪，却又要躺在他的行李箱里回到中国去。黄少天想着哑然失笑。突然觉得他盼了好几天的环球影城也没那么有趣。
买魔杖花了太多时间，出门时候同行的翻译已经不知道去哪儿排队了。黄少天四处望了一会儿，给那个负责翻译的小姐姐发自己的位置，叫她来找自己。而后索性到路边买了一杯黄油啤酒，坐在游乐场的树荫下面掏出手机给喻文州发了一段视频。
“队长，”他说，“环球影城的人有这——————么多。天气又热，排得队伍又长。你从来没和我说过自己一个人出门旅行是这么没意思的一件事。说起来你之前出去玩的时候都是怎么过来的啊。你迷过路吗？买东西的时候有人给你看包吗？有人陪你排队吗？小吃街上的东西是不是每买一份都要自己一个人吃完啊。那还……”
十秒钟的限制把他滔滔不绝的后半句截在屏幕外面。随即他又发了第二段视频。这次视频转换了视角，少年晒得通红的脸颊出现在屏幕中央。“那还挺惨的。像我现在这样，一个人蹲在游乐场中央。不过你看我给你带了礼物。”他向镜头展示了那个精致的小盒子“看这里，有你的名字。文州 喻。”
屏幕里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把把那烫金的字展示给镜头，仿佛那才是他要送的礼物，而不是盒子里面那价格不菲的纪念品。
屏幕外的喻文州却只盯着少年映着细碎阳光的笑脸。“这大概才是世间宝物。”他想。
05
喻文州家里有一台大得与客厅不成比例的电视。原本他的初衷是一个人的时候用它制造点声响出来打发时间，可事与愿违，这台电视更多时候是被黄少天征用来看那些他喜欢的美国的超级英雄电影。
偶尔喻文州也和他一起看。故事高潮处用盾牌挡住头胸的蓝眼睛帅哥顶着枪林弹雨孤身冲进敌阵，屏幕前的黄少天窝在沙发里抱着一盒桂花糕，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咀嚼的动作都变得十分缓慢。
那个电影的结局不算完满。孤胆英雄开着飞机直挺挺冲进冰冷的冰层，留下他的女友和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舞会邀约。
喻文州转头去看黄少天，少年的头挂在沙发靠背上，手还插在零食包装里，人却已经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他伸出手去轻轻揉了一把黄少天软软的头发，后者像贪恋温暖的猫，蹭了蹭他的手心，翻身靠上了他的肩膀。
“队长，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打腿。”
喻文州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从网络上又找到那部电影。超能力、战争、爱情，昏暗的客厅里这些热闹的元素挤在一起，在那张大得过分的屏幕上揉成一团，倒是真的缓解几分深夜一个人的孤单。
可冷静稳重如他，却仍然想不通缓解孤单的到底是冲天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还是记忆里那个少年靠上来时灌满鼻腔的，桂花糕的味道。
“我想不起来了。
“认识少天之前的那些日子都太孤单，我记不清了。”
他拿起手机，又看了一次来自大阪的短视频，然后这样一本正经地回复道。
“现在呢？”过了一会儿小小的讯息跟着电波传了回来。这信息短短三个字，却满满的都是黄少天的风格。他聪明、狡黠，像一只小豹子一样先诱敌深入，后伺机而行。“现在你也一个人。也孤单吗？”
“现在也是。”喻文州回答。即便深知是陷阱，那也是他情愿去跳的陷阱。
“那么队长这算是表白吗？”
“要是表白，那可不行。
“哪有人发信息表白的？一点都没有诚意。”
几乎是一瞬间，几条信息一同涌了进来。
“不过我接受。”没等喻文州做反应，下一条信息又弹在了屏幕上。
“回去你好好给我补一个。但是这次我先接受。我截屏了，有证据，你赖不掉的。”
喻文州隔着屏幕，好像看见了那个少年现在的样子。故意摆出不满表情，却又掩盖不住兴奋，说着没有诚意还生怕自己收回刚刚的话。他被自己脑补出的画面逗笑了，在屏幕上回给他一句“好。”
06
黄少天从日本回国的那一天正是周末，天气好得不像话。他出了机场就看见喻文州，那人穿着白色的毛衣和深蓝色的外套，像个学校里教书的老师。他伸长了手臂朝对方使劲儿挥了挥手，动作幅度大得碰掉了旁边人的帽子。喻文州微笑着看他赶忙帮人捡起了东西，还连连朝人家鞠躬道歉。
“去了几天，连人家的习惯都学来了。”喻文州接过小少年手里的行李箱，笑着说他。
“可不是，日本人动不动就鞠躬。我给我妈买了件外套，出门时候全体店员站成一排给我鞠躬，脸上那个笑容就好像恨不得要亲自把我护送回家一样。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连着也给他们鞠躬。”黄少天叽叽喳喳地说。“还有奈良，奈良的鹿超级没礼貌的…”
“听上去旅行很有趣。”喻文州说。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原本聒噪的人停住了脚步没跟上来。
“少天？”他回头去看低着头的黄少天。后者低着头死盯着脚尖看，几秒钟后下定决心一般地猛然抬头看过来。
“旅行没意思透了。”他鼓起脸颊说，“一个人旅行这么难过你还临时退团。现在我懂了，喻文州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
喻文州看着红了眼睛的小少年，心里软得像一汪水，一句“故意什么”滚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走回去，伸手拉住对方的手，笑着掏了天鹅绒的小礼盒出来。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他说。“本来想一会儿去餐厅再给你，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以后不管去哪儿我们都一起，好不好？”
小少年被礼盒里明晃晃的指环吸引住了眼光。呆若木鸡地站了一会，而后一把拿起来骄傲地戴在中指上。
“好。”他笑着回答。欢欣和喜悦胀满了整颗心脏，除此之外竟是什么也说不出。
秋天午后的阳光正好，少年在游客的口哨声中带着蓬勃的朝气亲吻他爱人的嘴角。
那是叫白露的节气，也是他们明媚的新生。
